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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妮把手里的书放下,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:“我和爱德华大吵了一架,他真是冥顽不灵。”
原来爱德华是真的人见狗嫌,她在心里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,但是勉为其难的给自己暂时的老板洗白了:“我觉得有的时候,大家交流还是要求同存异…”
“他今天对我说,你一个女人,懂什么精密测量?不要因为别人对你的性别优待,就真的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了。”这话说的实在过分,但是康妮复述的时候还是笑着的,轻声对她说:“我只是觉得很奇怪,女性真的有受到性别优待吗?女科学家反倒是常常因为因为他们的性别而遭遇学术上的不公,从卡洛琳·赫歇尔到玛丽·居里,一直都是这样。”
意大利人真的很会。“科学家”这个词浪漫到了极致,带着一种笼统的,神秘的滤镜,像是一个孩子用好奇又单纯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未知的世界。
“我刚上大学的时候,当时的老师就告诉我,女性不适合从事科研。”康妮的语气里有无奈,更多的则是压抑着的愤怒:“这么多年,我不得不承认,女性科研从业者确实没有男性多,受到的歧视也更多。”
这位优雅的意大利女士拢了拢自己的披肩,仿佛在感慨什么:“凶手对尚且存活着的受害者说,你没有死,这已经是我们的仁慈。”
“真可笑啊。”
谢宜珩回过神来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笑了笑,“希望以后会好起来吧。”
她进了自己的房间。出门的时候走得急,她忘了关空调,一进去就连打了三个喷嚏,揉揉鼻子,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。吹干头发,擦好身体乳,谢宜珩从行李箱里找出安眠药,掰了一粒吃了。
在床上的时候她查了一遍邮箱,给莱斯利发邮件,讨论了一下明天工作的内容,解释了噪声探测仪被摔坏的原因,并且非常诚恳地表示自己愿意按照原价赔偿。
坏脾气的爱德华现在算她的顶头上司,她也抄送了爱德华一份。
爱德华下面一个联系人就是裴彻,他发来的最后一封邮件是昨晚的,提醒她今天早上九点和爱德华见面。
她和裴彻的交流,其实都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小事,甚至一半的邮件都是裴彻在提醒她不要迟到。
这个理由很正当,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爱德华的助理其实是罗伯特,而正牌助理罗伯特从来没给她发过任何邮件。
被子和枕头都足够柔软,足够蓬松,人一旦陷进去就不想出来,满身的倦意像是尸体里残存的血液,沉积在身体的底部。谢宜珩躺在一团轻飘飘的云里,脑子里是一团浆糊,她自己也搅不清楚。
手机又响了,是亨利。
“路易莎,莱斯利跟我表扬你了,他说你很聪明,今天做信号归纳的时候也很认真。”仿佛自己的孩子被老师狠狠地夸了一顿,亨利自豪的不得了,一连串问题如同竹筒掉豆子一般问出来:“你和莱斯利相处的怎么样呀?爱德华今天有没有骂你?康妮跟我说她和你一起住,你和她住的还开心吗?”
老教授的语气太过温柔,她一下没忍住,丢人地冒出个鼻涕泡,赶紧爬起来拿纸巾擦掉,闷闷地说:“莱斯利对我很好,爱德华也没有骂我,康妮是苏黎世理工的物理教授,她很照顾我。”
她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,亨利笑得开心:“好的,等你回加州,我应该也出院啦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法餐,我请客。”
“好。”
老教授翻来覆去说的总是这几句话,她都快要能背下来,但是她还是乖乖地听着,然后和亨利说再见。
她住的不高,在四楼,因此楼下的露天酒吧的喧嚣声听得很清楚。今天晚上放的是DonMcLean的《Vincent》,是很老的歌了,比她还要大上十几岁。
DonMcLean的歌声深情又压抑,仿佛他就站在她面前,向她低声倾诉着梵高不为世人所理解的苦闷。
吉他的伴奏静静地流淌着,仿佛融入到了后印象派的画里,和梵高画里流动的线条一起无声地呐喊着。
二十六岁的时候,她在西海岸的哥伦比亚河,收到了十六岁的时候,在波士顿萧瑟的冬夜里那份渴望至极的道歉。
两个地方之间隔着四个时区,隔着七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,隔着高耸的科迪勒拉山脉和密西西比河。
她只是更难过了。
“whatyoutriedtosaytome”
“andhowyousufferedforyoursanity”
裴彻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难过,她到底经历过什么。
他想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,把旧事一笔勾销,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像是两人这几日的相处,心照不宣地粉饰着太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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